風無月坐在自己的位子上，一動未動，眼下是孫崎蘭的聲聲哀求，他也深知這個女子仰慕著自己。可他那一張猶如冰山般萬年不化的面孔，還是代替了內心裏最後一點點的悸動，同情，可憐，也不過是眨眼之時便煙消雲散。

應該沒人看的出風無月眼中閃過的，那一絲根本不易察覺的動容，隨即就快速的變成了以往的冷漠，他嘴角微動，或許面前女子的眼淚，並不足以打動他吧。

“長公主說的沒錯，眼下對恭親王和孫小姐都好的辦法，就是聯姻。不過恭親王自己做的事，自己清楚，我北燕並非不敢動你，無非也是多為兩國百姓著想。至於孫小姐，王爺自己犯下的錯，自己來承擔就好。孫小姐願不願意原諒王爺，就是王爺的事了。”風無月冷冷的說著，只是當他話音落下的，孫崎蘭的眼淚，也似乎被這冰霜般的言語冰凍著，凝固在了臉上。

賀蘭霜轉眼看著風無月，嘴角的笑意逐漸變濃，終究，他還是站在自己這邊的。此時就連風無月都說了這樣的話，小玖難道還有反駁的餘地？

原本跪在地上的孫崎蘭，像是被判了死刑一般，跌坐在了原處，沒了哭泣，只剩下絕望的冷笑。

小玖的心在驟然的變疼，想去安慰，卻又不知自己有什麽立場去說服別人，去讓孫崎蘭接受事實，不再難過。

迷茫中，小玖多希望這個時候能有人站出來，為孫崎蘭說一個不，為她去指責恭親王的過錯。有那麽一瞬間，小玖恨自己，身為這北燕的帝王，有太多的無奈，不能在自己想出手的時候開口，不能為所欲為的去幫助自己想幫助的人，這條枷鎖，死死的套住自己身份的牢籠，身不由己。

當小玖將求助的目光望向了周覓，周覓也默契的看著小玖，只不過小玖見到的，並非是周覓如自己想象的那般，出頭拒絕掉這荒謬卻是唯一的解決辦法，而他，只是沖著小玖，輕微的搖頭，那細小的動作，也足以證明他的立場，這個與他並無太大關系的人，大局面前，首當放棄。

小玖微閉眼眸，這個時候，只怕最為得意的，就是賀蘭霜了。小玖自然知道，賀蘭霜這麽做的目的，恐怕賀蘭霜同恭親王二人早就已經心照不宣了，只是此時的鳴鳳臺，除了悲痛欲絕的孫崎蘭，哪一個人，不是在互相欺騙，互相隱瞞，互相猜忌呢？

賀蘭霜的得意，也已經蓋過了之前的恐懼，她雖不把握小玖到底對這件事清楚到了幾分，但卻仍是逐漸鎮定了下來，她以為，小玖若是知道孫崎蘭的事同自己有關，怕是也不會拖延到現在沒說吧。

“廖公子，你覺得呢？”小玖忽然轉頭，看向了一直沒說話的廖梵。

上次聽他跟賀蘭霜的對話，二人之間似乎有些不愉快，今日借此一事，正好可以看看他對賀蘭霜的態度，若是有什麽仇怨，應該會反駁掉賀蘭霜的話，畢竟廖梵的頭腦，想要找個理由推掉這一辦法，不是沒有可能。

廖梵楞了一下，似乎，沒想到小玖會忽然問到自己頭上來，不過一向處變不驚的他，緩緩的放下手中的茶盞，笑了笑：“臣君怕是沒什麽發言的資格，只不過陛下擡愛穩了，臣君就鬥膽說了。”

“你說吧。”小玖說著，卻用餘光在註意著賀蘭霜的表情。

果然，提及廖梵的時候，賀蘭霜的表情很不舒服。廖梵卻還是那波瀾不驚的樣子，笑稱：“前朝的事，臣君不懂，不過聽了半天，大概的意思臣君也明白了。恭親王同孫小姐之間的事，我們暫不談，單說孫小姐去東祁聯姻，也是沒什麽不妥的。雖說孫小姐跟王爺之間有種種不悅，可孫小姐可曾想過，你犧牲了自己，保全的不僅僅是整個東祁和北燕的百姓，還有你的父親。”

孫崎蘭一言不發，臉色蒼白。在場的人都沒人出聲，聽著廖梵在一鳴驚人。

“孫小姐若安心去東祁，臣君想，王爺叱咤東祁多年，也無中意之人，來了北燕就對孫小姐一見傾心，況且王爺有錯在先，去了東祁，也必定會對孫小姐加倍補償，自然不會以孫小姐無親無故，又是北燕的人欺負你，那陛下也不會答應的，王爺也不會做這等落人話柄之事，陛下和王爺覺得，臣君說的對麽？”廖梵緩言收尾。

小玖的臉色越發難看，廖梵說的對，每個字都對，但是為何自己卻絲毫找不到一個說服自己順應下去的理由，哪怕是借口。

倒是恭親王聽完了廖梵的話，開口大笑道：“哈哈哈，這位公子所言，簡直不能再對了。陛下，今日算是本王甘拜下風，想來陛下身邊還真是臥虎藏龍，不僅有明辨事理的長公主，呼風喚雨的相國，不畏強權的侍郎，就連這後宮的公子，也是能說會道。本王佩服，佩服……最主要是的，北燕還有能讓本王癡情犯錯的紅顏佳人……”

面對恭親王這幅嘴臉，小玖實則惡心，可在場所有的人，都讚同了賀蘭霜的說法，自己拿什麽反駁？單憑自己是個毫無用處的皇上麽？事已成定局，只怕今日這宴席，可以散了。宴席過後，孫崎蘭到底要何去何從？

“崎蘭，你先起來吧，這件事過後朕在給你解釋，你不要想不開……”小玖略帶顫音的說著。

說實話，第一次，小玖不敢面對孫崎蘭那雙絕望的眼神，如果允許，小玖寧願自己永遠閉著眼，再也看不見那些醜惡的面容，和虛偽的神情。

沈默，死寂一般的沈默。

除了風無月倒酒的聲音，殿內毫無任何聲響。是的，小玖現在最怕的，就是好不容易讓孫崎蘭一點點走出陰影，如今事態忽變，再次令她徹底崩潰，游走於生死的邊緣，任何事是小，生死卻是大。

就在小玖猶豫著要不要再次開口的時候，孫崎蘭卻忽然擡頭稱，從那張灰白如紙的臉上，緩緩開口，是她沙啞的聲音：“好……民女答應陛下，嫁給王爺，去東祁聯姻，只要王爺肯要我。不過……也請陛下務必答應民女一個請求。”

“你說。”小玖的眉頭蹙的很深。

“我若不在，求陛下善待父親，替民女……照顧父親，他年紀大了，我不在……怕他不習慣……”孫崎蘭笑了笑，眼淚卻劈裏啪啦的往下掉。

這一刻，小玖的心，在揪著疼，可她卻絲毫無能為力。

“對不起……”小玖無數次默念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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